風花嫣然
壱
深冬野地裡，一隻早就換毛的雪絨白兔在凝霜草地裡小心翼翼活動。
覓食的時候無奈仍碰上天敵埋伏，本來想幻化人形嚇退對方，無奈天性就是害怕得要命，只顧以原形逃竄，最後被對方一爪掃過，右前腳受了傷，被壓制在地動彈不得。
天敵並未立即將他斃命，似乎是打算將他逮回窩裡訓練幼獸的獵食技巧，唉，這似乎比死還難受，枉他都已經是個修出人形的妖精了，真窩囊。
心灰意冷之際，一支羽鏃破空射來，刺進天敵咽喉。他驚訝之際意識到還有轉機，便努力想掙出對方利爪脫困，免得又被人捉去，無奈他身形太弱小，只鑽出一隻兔腿，大片陰影就籠罩下來。
完蛋了，他暗惱不已。人們有句話好像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，怎麼他一次沒死成，又遇上了危機，莫不會是應了另一句什麼禍不單行吧？
「呵，雖然不是一箭雙鵰，倒是逮到了兩隻獵物。一狐一兔。」
他很無奈，狐死了，而笑著說話的男人口中指的兔就是他。不管了，他還是要努力，拼命的蹬腳脫困、我蹬、我蹬、啊啊啊啊──
「嫣，這兔子還是活的呢。」一個看來很輕挑的男人將他抓了起來，單手揪住他把狼狽模樣現給方才疑似發弓的男人看。
「哦。狐狸給你，兔子留給我。」喚作嫣的男人如是要求。他的同伙覺得奇怪，為什麼不拿自己戰利品，反倒挑毫無看頭的小雪兔。
「這樣真的可以？你真要送我狐狸，留這白兔啊？」
他聽見那個叫嫣的人語帶笑意表示：「這隻兔子長得很特別。」半晌他落到嫣手裡，他手掌很寬大溫暖，輕鬆就將他牢密包掌心，而他害怕得瑟瑟發抖根本不敢睜眼。
「嫣，你該不會是想養牠吧？」
「有何不可，他很可愛。」
太好了！這人不打算烹了他下肚，他頓時冒出一個沒志氣的念頭，有人養他這樣就不必費心覓食，也不必擔心會被天敵或獵人捕殺，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！
嫣定睛瞧著掌心白兔，發現兔子忽然變乖順，不再掙扎，好笑的說：「這白兔真有靈性，聽得懂我們的話，才剛說不殺牠，牠就不掙扎了。」
「是麼？我看。」另一個人又將他抱過去，動作粗魯，扯痛他剛才被抓傷的前腳，他氣得忍不住蹬一隻腳。還是那個叫嫣的男人溫柔，討厭討厭，他要回到嫣手裡啦！
「哪有啊，這兔子到我手上還不是死命想溜？」
「看來牠不僅會懂人話，而且還會認主人，因為我是主人，所以他不想理你。」嫣調侃對方之後又將白兔捧回手心，白兔果然又沒了脾氣，安穩窩在溫暖的掌中。
後來嫣帶他回到一棟華美雅致的園林宅第，他平時修煉不太跟人類有交集，但他明白這個叫嫣的男人定不是尋常百姓，因為大門口尚有衛兵，而且他倉促的瞥過一眼門上似乎有幾字，可能是什麼王府。
僕人說拿籠子來，嫣猶豫著以掌心將他托高到面前打量。他可不想待籠子，拼命裝出十分乖巧柔弱的樣子，後來嫣便吩咐一間房，讓他待在裡面活動，而且不關房門，讓他隨意溜到外頭的小花園。
後來嫣帶他去上藥，是嫣親自給他上藥。
剛才被嫣打量的時候他就瞇著眼，從眼縫裡看到一個模糊但漂亮的影子，有一雙明亮絢爛的眼在端視自己，這男人似乎有著一副十分清朗俊逸的容貌。
「兔兒，你生得真特別。」嫣看著雪兔幽黑的雙眼，眼尾像染上薄透的桃粉色，稚嫩可愛的模樣看久竟有些嫵媚嬌妍。嫣忍不住輕輕撫過雪兔眼尾，自言自語的說：「一見你這雙眼睛，我就感到心裡被撞了下。所以，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的。」
雪兔不解的抖了抖耳朵，貌似尷尬羞赧的在桌面挪了挪圓絨的身軀。嫣替他處理腳傷，雖然很痛，可是嫣的動作一直非常小心而溫柔，他便默默忍耐，雖然還是忍不住哼了聲。
兔子是很少出聲的，嫣聽見他叫，微微蹙眉，哄道：「你忍忍。」
嫣真的認為他懂。他心裡有些複雜，忽然有股衝動想乾脆變成人，但郡君耳提面命對他們這些年輕妖精說過，人雖然可愛，但可惡起來也挺可惡，面對多變的人類，妖精只要遠離他們就好，最好不要讓他們發現是最安全的作法。
可是嫣很溫柔，很好。雖然他沒忘記嫣是會外出狩獵的人，不過狩獵對人而言不算覓食，甚至是種交際。郡君教過他們，說人總是以自己的觀點評論所有事物，他們妖精可不能學壞。
說來嫣實在是個非常好看的男人，立體鮮明的五官展現出英挺俊美的風采，皮膚細緻光滑得好像有白瓷上釉的光芒，讓鋒銳的神色柔和不少。儘管如此，當嫣盯著他瞧，他還是不免擔心會被看出什麼，心跳默默加速，有點緊張。
由於前腳的傷尚未痊癒，雪兔平常根本不想動，懶洋洋窩在書案上，虛掩的窗櫺吹進冬日冷風，讓他覺得很舒服，半瞇起眼來享受。
嫣在案上批文寫字他更是會蹭到附近陪伴，這會兒看他一臉享受，便笑說：「呵，你這白兔真像個人，我怎麼好像能看出你的表情來。」
嫣說著擱下手邊事物，將他捧在手心，再度凝視那雙眼尾暈染桃色的眼睛。嫣給他取了一個名字，叫風花。嫣說，細雪飛舞如漫天白花，誇他的毛色好看又好摸，像是被風捲來的小雪花，所以叫他風花。
在這之前他沒名字，也不曉得要不要接受這名，如果他接受了嫣贈的名，就代表真的奉他為主，再也不算自由之身，除非嫣死了。妖精是這樣的，名字非常重要，一旦本來的名字被奪走，或是接受了別人取的名字，意味自己將屬於對方。
本來打算逗留到傷口一好就走的，雖然被這麼豢養也是不錯，可是人類畢竟不可靠。然而越和嫣相處，他越貪戀這樣安穩受寵的生活。他越來越喜歡見到嫣，然後他開始猶豫該不該認風花這名字，由此意識到一件事。
若他回山裡修行，將來會很捨不得嫣的。如意算盤打得再精妙，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。他記得小時候，媽媽給狼叼走，家裡一堆兄弟姐妹只能追著其他媽媽討食，他太弱小總被擠遠，有次不知吃了什麼果子，他發現自己能學會的東西越來越多，後來遇上管該地妖魔鬼怪的郡君，便展開了修行路。
兔子修人形跟狐狸差不多，在他們那兒，要把自己扮作人樣，撿人不要的衣物穿戴起來，跑去找個人問：「你覺得我像啥？」
如果好幾個人都說像人，人化術就可以慢慢修成。當然，不可以問狡猾的獵戶，他們會惡意的說：「像烏龜。」「像王八！」
他心思閃了下，嫣已支手拄頰睡著了。另一手幾根手指還輕靠在他白絨絨的身上，像怕他著涼似的，他是雪兔又怎會輕易著涼，何況還是妖精，但嫣不知情。
有時嫣會問他冷不冷，在小竹籃裡鋪了軟棉布料，他冷就自動窩進去，活像在蒸雪花糕。
他掙開嫣的手指慢慢湊到他面前，確定他睡著後咬開右前腳傷處的纏帶，白絨細毛化作絲縷白霧，逐漸變作人形。他道行淺，人化後是光裸著身子，沒了皮毛確實挺冷，因而打了哆嗦，又摀鼻悶聲打噴涕。
「衣服呢？」雪兔精悄悄在書房裡悠轉，習慣這空間後逕自雀躍的蹬著小跳步，發現了衣箱後開始翻找衣服裹身。
很快的，他翻出一件月牙色衣服，款式簡單，布料壓印著低調卻好看的細紋，並以銀白線繡了朵雲圖紋在袖口和衣襟。他不常變成人穿衣服，款式自是越簡單越好。
可是不管再怎樣簡單，繫帶怎樣都綁不好，嗚……
「你是誰？」
赫──！他驚得繃緊全身，是嫣醒來了。早知道剛才施法讓他睡熟些，這下被發現可怎麼辦。
「不管你是誰，轉過身來。」嫣的語氣很清冷，充滿防備。他慢慢轉身面對嫣，身上披著衣裳，因為不曾見過嫣這樣冷漠銳利的樣子，他慌得不得了，甚至覺得心裡很受傷。
「你偷了風花？」嫣醒來發現雪兔不見，臉色沉了幾分，連嗓音都十分有壓迫感。
他連忙揮手撇清：「我沒有！」他的回答帶了哭腔。
只是揮手這動作，嫣發現他手上有正在結痂的傷痕。
其實方才看他背影白髮還以為是個小老頭兒，當他轉身時嫣暗自詫異，這樣漂亮的少年卻容貌特異，還有那雙幽黑的眸子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，以及眼尾淡粉的桃花色。
「知不知道我是誰？」
白兔精眨著粉白的眼睫搖頭，樣子很無辜。
「你曉不曉得這是哪裡？」
他還是搖頭，發窘得快掉下眼淚，可是太丟臉，只好委屈得低著頭。
「把臉抬起來。」
他好怕，嫣兇起來好可怕，為什麼要叫他抬頭，嫣不笑的時候，眼神好銳利，他不要抬頭看。
「我讓你抬頭，沒聽見麼？」
嫣失去耐心，急著想確認少年的身份，乾脆走上前捏住少年下巴讓他仰臉，這一看，嫣徹底愣住了。
少年的眼尾和風花一模一樣，像是暈染薄透的桃花色，雖是人模人樣，可乍看活脫脫像極那隻鎮日陪伴自己的白兔。他勾長的眼尾看來更加妖饒，無辜的模樣憑添惑人風韻，讓人為之失神。
「嫣，我……」少年輕啟粉唇，他的唇色很淡，一樣是桃花初綻的顏色，下唇中央微凹，看起來柔軟而光澤，聲音也偏細柔，再加上他害怕而微顫的嗓音，彷彿抖落枝梢細雪般，可憐得讓人不忍再兇下去。
「你叫我什麼？」
「……嫣。我聽他們都這樣叫你。」再不然就是下人喚嫣什麼侯的……他對那些複雜繁瑣的稱謂不太懂，所以只記得他叫嫣。
「你……是風花？」嫣鬆了手，語氣、態度都緩許多。
少年依舊垂著臉點頭，囁嚅說：「我是雪兔精。可我不害人的，你救了我，所以我更不會害你，真的。」
啊、糟糕，他無意間接受風花這名字了。還有他怎麼自己說出自個兒是妖精，慌亂之下沒頭沒腦的把不該講的全講了。頭頂遲遲沒有答應，風花有點不安，可能嫣不信賴他，誰讓他騙了嫣這些時日。
少年再度鼓足勇氣抬頭，眨著燦亮黑眸衝著嫣猛瞅，一臉認真想強調自己不是隻壞妖精。
嫣愣了下，心想可能真是妖精，尋常人再如何漂亮可愛也比不上眼前這少年，乾淨天真得讓人無奈。
「喜歡風花這名字麼？」嫣向來都是高高在上，對於自己問這問題也感到莫名其妙，不喜歡又如何？就偏想喊他風花。
少年再度垂首歛目，沒有答話。嫣有些在意，又問了遍：「不喜歡風花這名？」
「不是的，我……喜歡是喜歡，可……」
「可怎麼了？」他替少年拉好衣襟，看他笨拙的穿衣服，忍不住好笑，連穿個衣服都不會，就算是妖精也肯定沒法兒害人，太呆了。
「要是我接受你取的名字，嫣就是我的主人，然後我就沒自由了。」他不識眼前男人的身份地位，因此直言不諱，可是嫣也不見怪，反而更覺得他可愛。
「我當你的主人，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，這還不夠好？要自由的話，你想做什麼、玩什麼，我也不會干涉你，只要你待在我身邊就行了。」
聽起來條件是開得不錯，少年開始猶豫了。不知不覺衣服已經讓嫣給穿好，嫣頭一回伺候人更衣，可雪兔精不曉得，小腦袋只能先思考自己的問題，他囁囁要求：「我認你當主人，可是你不能殺我、吃我、欺負我。」
「即使你沒有變成人樣，我也是狠不下心吃你欺負你的。」
少年聞言面露喜色，整個樂開指著自己說：「那我就叫風花了。」
「我的風花。」
「……是，我是風花。」嫣的風花，他心裡默念著，雙頰浮現淡紅。
「害羞了？」
「沒有沒有，我，我是高興。」嫣果然是好人，不會對妖精喊打喊殺的，跟郡君說的壞人都不一樣，害他剛才擔心得要死。
「我喜歡看風花害羞的樣子。」
「啊？」他不懂嫣的意思，可是嫣笑得好好看，所以他也跟著露出傻笑，只是他沒自覺自己無防備的模樣看起來有多誘人。
＊ ＊ ＊
自從風花以人的姿態待在嫣的身邊，嫣留給他活動的書房、廂間和庭園，出入的人就更少了。雖說清靜點有利他修煉，可是也太無聊了。因為不必擔心被捕殺，生活沒有刺激，所以無聊得發慌。
有陣子嫣變得好忙，個把月都沒出現，他翻著那些書冊也看不太懂，只能餵餵池裡的魚，和樹上鳥兒聊天，在花叢裡捉弄蝴蝶或其他昆蟲。
風花不曉得嫣有多寶貝他，將他藏得好好的，甚至不想讓任何人多瞧他一眼，因為他是嫣最寶貝的風花。他只以為嫣跟自己疏遠了，感覺淡了。可他還是很想看看嫣，想知道嫣的事情，要不光是被嫣搔著下巴也很舒服，被嫣摸摸頭更舒服。
「唉，好像快一個月沒有看到嫣，好無聊，玩到沒有東西玩了。」
樹梢上停了一隻全身羽白的鳥兒，啁啾幾聲，像是聽懂風花的話，風花注意到牠並與之閒聊起來。風花對牠說：「是喔，你羨慕我哦？沒天敵追是不錯，可是嫣都不來看我，該不會是忘記我了？很無聊呀。」
鳥兒就叫了幾聲，風花又說：「我也知道可以把握機會修行，可是，要修行我也可以回山野，又不差那些時日。好不容易來到這兒，本來以為能四處繞繞，結果這樣跟囚起來差不多嘛。」
那隻鳥像在嘲笑風花，因為風花嘴上嫌無聊，可實際上風花一個人也能玩得自得其樂。說穿了那不是無聊，而是寂寞。風花歪著頭思考牠的話，茫然的呆站著，喃道：「我寂寞呀？這叫寂寞是麼？」
風花摀著胸口，皺起鼻子。「怪不得我覺得想起嫣的時候，這裡好難受。」
忽有足音漸近，陪風花聊天的鳥兒飛走，風花亮起眸，認出了專屬於那人的腳步聲和氣息。
「嫣。」
他興奮轉過身看到走廊出現的男人，因為風花身子輕盈，所以毫無顧忌的朝人飛撲過去，男人順勢抱著他轉了一圈，再將少年的腳放落在地，少年仍是攀掛在他胸前，高興的表情立刻變成不滿，抱怨道：「你再不出現，我本來要走的，以為嫣忘記我了，哼。」
嫣勾起嘴角，俯首在他額上落下輕吻，哄道：「我來見你，這不就好了。」
「你以後都要這麼久才見我一次？」他習慣了嫣意味不明的撫摸、擁抱和親吻，只覺得那和他變成兔子時差不多，所以不太在意。只是有時，被嫣碰著會感到身體變熱，胸口燥熱古怪。
「風花，我很想你。」嫣歉然一笑，一臂托著他身軀讓他坐靠在胸懷。嫣雙手攬著他，不覺這姿勢曖昧，只是委屈的抱怨。
「我更想見你呀。」他像個被寵壞的孩子，從一開始膽小易受驚，變成偶爾會向主人鬧脾氣的雪兔。彷彿只要有嫣在身邊，就算什麼都不做也不覺得無聊，若是嫣不在，不管做什麼也很快就膩了。
「你怎麼可以這樣可愛……」嫣按奈不住胸口翻湧的思慕和心情，撫摸他臉頰和眼尾，抱著他回房裡，把人擱到臨窗的床榻。
風花想問他這些日子忙什麼，卻被嫣豎起食指點了下鼻尖，趁風花愣住親了下唇瓣。風花很驚訝，以前再怎樣嫣都不會吻到嘴巴，有時可能擦過幾回，但這次卻啃著自己唇瓣，那感覺好奇怪。
呃，該不會嫣忘記約定想要吃他！
嫣感覺出懷裡的人被吻到開始掙扎，雙臂又箍得更牢，不讓他有喘息和脫逃的機會，只是暫時鬆口，笑望他：「真膽小，這樣就嚇傻了。」
風花錯愕瞅住人，不安和霧光在眼底打轉，遲疑的開口：「嫣，你不能吃掉我……我們講好的。」
「風花。我捨不得吃你，剛才那是在憐惜你呀。」
「唔。」他將臉埋到嫣胸口，冬天快過去了，天氣還很冷。大概是他太常變成人，感官也跟人相仿，但他感覺被嫣抱得心裡好溫暖，一直暖到臉上來，臉頰很熱。
他不在乎嫣的身份地位，只要嫣來見他就好，這樣他會很高興，很滿足。
「風花。」
少年不解的看著他，兩手還環在他頸上，他整個身軀都陷落在嫣懷抱中，安穩而舒服，真想窩著一輩子不走。不過他忽然思緒飄忽起來，他的一輩子不曉得多久，可是他記得人的一輩子很短暫，至少跟妖精相較是非常短暫的，雖然也有比人更短命的妖精……
「我可以要你嗎？」風花恍惚間聽到嫣這麼問。
「要我？」什麼意思，不懂。風花認真的和他對望，反問：「我不已經是嫣的了？雖然你從不要求我做什麼，但你是主，你說的我都聽。」
嫣苦笑：「我想要你，你的心，你的身子，你全部。」
「唔……」風花愣愣望著他，雖然還是一臉茫然，可忍不住暗忖，人還真是貪心。但不知為何，只要嫣想要的，他都會想給的，於是他朝嫣露出溫和的笑容，莫名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等下你就會知道。」嫣將風花摟緊，風花不明所以的凝視男人俊美無儔的側臉。他不是很懂嫣的語意，不過，只要不是吃他、殺他、欺負他，嫣要什麼便給什麼好了。
他們在書房後頭的隔間，彼此倚偎在臥榻上，鄰著樣式繁密的雕花窗口。平常嫣喜歡和他在這邊擺棋盤下棋，或是喝茶，也會念故事給他聽。當然，風花不懂棋，多半是嫣教他。
臥榻間兩者對望，嫣的笑意很淡，眼眸中更多的是風花不太明白的東西，是什麼呢……淡柔縹緲得幾乎難以捕捉，卻真切流動著的東西，像是冬日暖陽那樣溫煦，令人想沐浴其中。
嫣伸出指尖輕撓他下巴，碰碰他的唇珠，輕啟朱唇，嗓音醉人：「知道麼？風花你很美，很可愛，但太過單純。在人界我也算得上一人之下，萬人之下，可我處境有太多無奈，有些事我必須權衡。」
嫣似乎不想多提外界的事情，沉默下來思忖半晌，又道：「為了和你這樣親近，我只能把你嚴密的藏起來，滴水不露的藏起來。不讓任何人知道、看到，讓你只能是我的。」他說著無奈苦笑，真自私，但不可否認，他還是會選擇這樣佔有風花。
「我只要有風花就好了。」嫣一臉看淡的說著，輕捏他下巴親了親唇角：「幸好當時你沒被狐狸抓去吃。」
「因為嫣救了我呀。」風花嘻嘻笑了兩聲，不懂嫣為何老愛提當初的事，是想提醒他報恩？可是他都願意將嫣當主人了呀。
嫣握住他細腕，指腹滑過那雙細膩玉白的小手。風花注意力跟著嫣的動作走，嫣的手很好看，像玉一樣白淨潤澤，又因為嫣時常騎射的緣故，手略帶薄繭，線條不失陽剛，一如嫣的身材。他們好幾次都一同沐浴，風花會替嫣抹背，每次都暗暗對嫣的身材讚嘆。
可惜他雖然幻化成人，卻只是個少年，等他再長大些，就能修煉完全，把頭髮眼睫全化黑了，最好能將身材也練一練。
「你喜歡我不？」嫣的一個問句打斷了風花胡思亂想。
「好喜歡。」風花認真點頭，靦腆微笑。
「有多喜歡？」
「嗯……總之是非常喜歡。」他很肯定的點頭，努力想著該用怎樣的言語表達心裡的在乎。然後，風花說：「要是你真的對我生疏遠離或冷漠以對，要是你不見我，我、我這裡會疼的。」
嫣看著風花摀著心口，皺起鼻子，簡直是隻惹人憐愛的小動物。
像是滿意風花的回答，嫣的黑眸愈發璀璨的望著他，唇角的笑意卻很內歛，淡淡勾起微揚的弧度：「我也是。我喜歡風花，最喜歡……喜歡到想把你藏起來，只屬於我，風花。」
少年偏著頭，不太知道何謂佔有，但他不討厭嫣做的任何事，嫣對他很溫柔，就算知道他是妖精也一樣善待。面對嫣柔和而又霸道的態度，風花有些彆扭無措，心裡蹙緊的地方熱熱燙燙的，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他想起白雀說過的話，問嫣：「你看不見我會寂寞麼？」
嫣面色微滯，笑得澀然。「嗯。會。風花也懂寂寞了呢。」
「因為我寂寞。但是嫣一來我什麼毛病都沒了。」風花湊上前給他揉揉胸口，問：
「寂寞會心疼，你疼不疼？」
「有點。」嫣喃道：「我猶豫了。該不該這麼自私，我終究……」
風花坐得更近，想聽清楚嫣低喃的每句話，卻不知這舉動，反而撩起更多嫣心裡壓抑的情緒和欲望。
嫣驀然抬頭，道：「風花，我是人，活的歲月有限。等我死後你就恢復自由了。到時候，不要忘記我好不好？」
少年蹙眉，這問題他不是沒想過，但他覺得提及這些會很難受。「你怎麼會死，人可以活很久啊，你要活到頭髮眉毛都跟我一樣白才行。我會去想辦法讓你活更久，我聽山上姥姥們提過，有藥可以延命。」
嫣並不強求，按著他貼在心口的手說：「沒關係，不必的，不用你替我找仙藥。」他揉著風花的頭，長指撩起雪白柔滑的髮絲，愛憐親吻著。風花不明白，還以為嫣是想嘗白色頭髮的味道而已，有樣學樣拈起他烏黑滑亮的長髮親著，神態不覺充滿呵護，就好像嫣對自己一樣。
「嫣？」
「我答應你，天天來見你，以後不會再這麼久不理你了。我死後風花還記得我就夠了，答應我好麼？」
「不要一直提死，我不要嫣死。」他回握住嫣的手，聽了一兩遍死字，不禁開始害怕起來。為什麼嫣好怪，老是提這種不愉快的事，嫣還好年輕，還能活很久啊。
「我想要你，風花。」
「啊？」風花又是一臉懵懂。
「你未沾情愛，我這麼做是很自私。」其實他不在乎風花過去是怎樣的妖精，就算只是裝單純也無所謂，他真的很喜歡風花。
「情愛？」這東西像是先前嫣念給他聽的故事？「我聽你講過故事，有親情，友情，愛情，君臣主僕的，好多好多。情愛是兩個人，彼此互相喜歡而產生的感情。可是故事聽起來總是複雜，我可能真的沒有那東西。不過，要是單純兩人相互喜歡，我跟你也算？」
「不。」嫣淡淡反應：「我們該是兩個靈魂相互吸引。」
「靈魂？」風花很訝異，沒想到範圍這麼廣啊。可是他從來沒思考過這些，成天
想著怎樣修煉、避天敵，哪有閒工作談情說愛。
看到嫣好像心事重重，風花以為他很煩惱剛才話題，便說：「自私也無妨。人本來就自私，萬物本就該自私。何況我覺得嫣已經對我很好很好了。」
「我確實比一般人還要更自私。若再不要了你，我覺得我快崩潰了。」嫣說得平靜，手指戲玩著風花的雪白長髮，轉而撫上風花溫潤的唇瓣，它嫩得好像會按出水一樣。
方才淺嘗即止，卻覺得怎樣都不夠。風花眨眼望著嫣，滿是不解，眼尾至眼窩泛染薄薄粉色，對比起風花心思單純直率，這雙眼卻妖饒得勝過所有桃花，無瑕的黑眸不帶雜質，惹人憐愛。
他小心翼翼將唇貼至風花眼尾，風花身上有股淡香，以及些微草味。這是因為風花愛在草裡跑跳打滾的緣故吧。但風花也愛乾淨，每次回屋裡都會沐浴。
風花看嫣這麼愛舔自己，私下也舔過自己手背，可他不覺有很好吃，沒味道呀。然後他模仿嫣，舔回去，舌尖擦過嫣臉頰時，風花忽然有些明白，他覺得舔自己喜歡的人，有種莫名的愉悅跟甜蜜。
但他察覺嫣正用有點訝異的目光注視自己，臉皮燙紅的退了回去，卻被嫣抱到懷裡，嘴唇又被啃了。他也試著偷偷的囓回去，嫣的嘴唇很好吃，柔軟飽滿，廝磨間風花有了興致，只當這是遊戲，投入的和嫣唇齒相纏。
嫣忽然搔他胸側、腋窩，惹得他發笑滾落在他腿上。風花問：「這好玩。」雖然挺羞人的，風花說不上那是什麼滋味，反正教人沉溺其中，但他想像不出自己還能跟誰這麼玩耍，同樣無法想像嫣還跟誰玩過。
「嫣，你會不會也跟別人……」
似是讀懂風花的疑惑，嫣莞爾回他：「我只喜歡跟你玩。」
「喔。那，你剛才說你要我，是要跟我玩？」
嫣輕輕搖頭。「那是開始而已。我想繼續，你願不願意？我不會傷害你，只是過程可能有點不舒服，你別怕。要是你不安，那我自己再回去冷靜冷靜。」
風花看他說到末尾有些黯然，心裡捨不得，小心翼翼的挨上前親親嫣的頰：「你要我都給。有什麼不能？」
「但我要的是全部。」
風花看他一臉嚴肅，也不敢亂答腔，只管眨眼。最後，他被那視線看得臉紅，靦腆的低頭拉著他袖子：「嗯。只要嫣想要。」
「風花的全部。」他端起風花下巴，在唇角烙上一吻，然後封住口開始吸吮，另一手開始褪去他身上桃花瓣似的薄紅衣裳。
風花自然不甘示弱的回吻，調皮的用舌尖逗回去，糾纏的唇舌發出了曖昧的聲音，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，才默契的鬆口，牽出一條銀白細絲。
「啊、你脫我衣服，我剛才洗過澡而已。」
「要先脫光才能要你呀。雖然不脫光也行，隔著衣服的話……」
嫣貼到風花身上，風花很自然的往後靠，手肘撐著臥榻，嫣俯首吻住薄衣半掩的乳首，風花詫異的輕呀了聲。
「……嫣，好癢……嗯……」嫣興味的品嘗風花無力的掙扎扭動，隔一層衣料用舌尖挑逗櫻紅的突出，唾液濡濕衣服貼著皮膚，風花尷尬得不禁想側過身溜開，卻被嫣一手撈回來。
「別現在離開我，風花。」
「你剛才那樣，我覺得身體變得好奇怪。」
「只是開始而已，我會讓你很舒服的。」
「真的？」嫣向來都寵少年，少年也不疑有他，又說：「哦，那我也要讓嫣舒服。」
這隻兔子還真講求公平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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